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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化益阳】记忆中的“沅江班”

2019-12-30 10:11| 发布者: 李倩| 查看: 332017| 原作者: 童晓明|来自: 益阳在线

摘要: 记忆中的“沅江班” 童晓明   【作者简介】童晓明,男,1949年3月出生,沅江市人,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、湖南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、红网专栏作家、红网小说版特约评论员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,已在全国 ...


记忆中的“沅江班”


童晓明



  【作者简介】童晓明,男,1949年3月出生,沅江市人,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、湖南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、红网专栏作家、红网小说版特约评论员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,已在全国各类媒体上发表、出版长中短篇小说和散文作品二百多万字,多次获奖。


  


  (一)

  沅江班客轮是那些年在沅水河道里奔跑的一道风景,是沅江人民不可或缺的主要交通工具。

  在我的印象里,“沅江班”较之冒着浓烟的“西湖班”,因没有那庞大的伴船(春节除外),要轻便、漂亮、干净许多,连喇叭的声音也秀气些。后来才知,这是烧柴油和烧煤炭的区别。西湖班那些司炉的,比沅江的“火头军”还邋遢,还有送饭的男服务员,一个个雷急火急,恶怼哒,哪像沅江班,都是本乡本水的,客气多了。

  因西湖班的蒸汽机是外国造的,所以益阳人管那冒浓烟的机动船叫“洋船”。在这点上,沅江人不媚外,再加上柴油发动机本就是国产的了,所以他们便叫机动船为“汽划子”。其所以冠一个“汽”,乃以为这船也是汽推动的。

  那个年代,搭一趟汽划子上县城,洋气得很。那时只要揣了三五元,最多不超过十几二十元,就在河边等相好似的,等那沅江班像蜗牛一样从河道尽头爬过来,然后兴高采烈地跳上去,坐两三个小时,总算到了日思夜想特别是做梦都在想的县城。


琼湖镇的沿河街


  县城有个美丽的名字叫琼湖镇,但我们从不这样叫,甚至也不叫县城,就叫它“县里”。上得码头,到了县里,被五颜六色的街景看得眼花潦乱后,就急忙忙钻进一家馆子,喊了一碗三鲜面,还加几个包子,狼吞虎咽吃完,又到街上转悠开了。

  一街的店子都看尽了,就转进去,把为数不多的几样货物再看两遍。直到该看的都看了,短短的一条石板老街,也转尽了,转得有点晕晕呼呼后,天已刹黑,肯定回不去也没船搭了,就拿出一张皱巴巴生产队开的证明,花一块多钱到一家小旅馆租个床位。还心疼得直摇头,一个床位一块多,简直抢钱呢!

  但一想到夜里进戏院子还可尽情看一场向往已久的花鼓戏,心里梗梗的那一团,倾刻又消了。于是,就跑到戏院,花两角钱买张戏票,再花一角钱买包瓜子,边看边开怀大笑起来……

  第二天搭船回来,手里提满大包小裹,扯了几尺时新的布料,跟孩子老人买了糖果饼干,还有在乡里难得买到的花钱也不多的其它日用品,等等。荷包里那十几二十多块钱虽然花得只剩几张角票、几个银壳子,但心满意足。因为十天半月甚至个把月后,还可以唾沫横飞向村人炫耀:这回子总算上了趟街,还是到的县里,在饭馆里吃了三鲜面和肉包子,还有夜宵店吃了臭豆腐,那臭豆腐闻起来很臭,但吃了后到现在打个嗝还是香的。特别是沅江班的汽划子,虽只坐了两三个钟头,那“突突突”的声音如至今还在耳朵里响呢……


   (二)

  我也是那个年代走过来的,对搭沅江班自然有印象,没常坐,也没少坐,如不是后来与一个湖区妹子结了缘,一年怕也难坐两回。

  那年阴差阳错,与一个黄茅洲的女子结成了百年之好,此后,就与沅江班结了不解之缘,每年四时八节,红白喜事,亦或想到那里去看看了,就要搭船去那里走走,坐汽划子就成了家常便饭。

  我家所在的赤山那时还是个孤岛,出门就要搭船,没船就出不了岛。

  长大后方知,该岛长三十多公里,宽二三公里,是个四面环水的亚洲最大的内陆岛。岛虽孤,却大大小小有五个公社,两三万人(现在是两个乡,五万人)。奇怪的是,面对这样大的岛,这么多的人,沅江班汽船就像乡下阔少看不起穷孩子一样,并不看重这岛,途经赤山时,也没有个正经的停靠点,只在对岸的挖口子、宪成垸才有趸船停靠。岛上的人搭沅江班,要乘小划子到对岸,才能上得那汽划子,你看气人不?

  


  虽有诸多不便,虽一肚子意见,但除了跳起脚来骂天,却也毫无办法。

  不过也有例外,那就是在百家沟还是有个停靠点。只是那码头边没有趸船,上客轮要先上一只小划子,划到河心傍上那大客轮后,再一个个爬上去。

  这“傍”有两种情况:一是小划子侧向轻轻靠拢,像情侣紧紧相拥后,划子上的乘客就从从容容登上大船;二是因水流湍急或其他意外,划子冷不防正向接触客轮,就像接吻一样,会发出“嘭”的一声巨响。气人的是它在干着好事,划子上的人却前伏后仰,嚇得圞心都从口里蹦出来。

  只有上了汽船,那心才会收进肚里。客轮就是客轮,舱里舱外虽满满荡荡都是人,但它总是四平八稳,从容大度。

  记得那年我同新婚妻子去岳家回门,打转回家时,从不愿出门的岳父突然心血来潮,想搭一回沅江班同我们一道去赤山看看。他这辈子好像老天就打发他来做农业工似的,一心只在田里土里,哪儿也没去过。现在有个女婿是赤山的,还能不去?

  不料步行七八里,待我们气喘吁吁赶到黄茅洲船码头时,那汽船一声长笛,刚刚离开码头,径直朝沅江方向走了。没赶上这班船,我同妻子都有点失望,看来只能等明天了。

  在生产队当队长的岳父更是急得顿脚,好不容易请了两天假,想抽空去女婿家看看,却这么不顺,还要等明天再来搭一次船,凭什么要白白耽误一天?

  平常他在队里排工带工,连屙泡尿都是来回小跑。到公社或大队开一天会,也会唉声叹气,直喊坐不得,脚肿手胀,比害一场病还难受。现在要他耽误半天,还要回到家里等明天再来,就像要剜他身上一坨肉一样,怎生同意?

  只见他二话不讲,把手一挥,说:还等什么?我能等到明天?我的事多呢,干脆走吧!

  


  (三)

  我的天!从黄茅洲到赤山少说也有五六十里,到草尾后还隔一条河,今天能走得到么?我有些望而生畏,便劝老头打转,明天早点再来。

  可岳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,高低等不得了。

  见他没有商量余地,已毫不犹豫地迈开了双腿,我和妻子便只好“梁山伯祝英台,马家里伢子后面来”了。

  幸好沿着大堤是一条平坦笔直的路,没有赤山岛翻山越岭那般难走,但也走得腰酸腿软,叫苦不迭。岳父也是半百之人了,却连哼也没哼一声,一直冲在前面走得飞快,有时我还要打起泡脚跑几步才赶得上他。

  走到草尾,见天快黑了,我找到在镇上开饭店的姑父母。姑父母见我们隔河渡水地还要往赤山赶,就留我们在他们家睡一晚,说明天搭早班船,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。

  岳父一听,又急得顿脚,连喊睡不得,睡不得,明朝我还要赶回队里排工呢!姑父母见留不住,只好跑到河边四处打探有没有去赤山的便船。也总算问到了,一条跑赤山粮仓的机帆船正准备开头。姑父上前讲尽了好话,我们才搭了上去。到家时,已是墨黑。

  谁料第二天,天刚麻麻亮,岳父就起床收拾东西。

  问他这么早到哪去?他说,昨天没赶上船,今天要早点起来去赶船。我说,不是说好了,今天在这里呆一天,到处走走看看,难得来一回呀!可岳父急得直搓手,说:我还呆得住么?昨晚半夜就醒了,队里有几亩田的肥还冇积足,会影响明年的生产呢!如果我不赶回去调摆,还不知会拖到哪一天?我碍不得了,碍不得了!要赶回去,赶回去!”

  那心急火燎的口气,那连续两次的叠句,还有那一意孤行的样子,仿佛他不回去,天就会塌下来,地球也会不转了,他队上的人就会饿死一样。

  我只好急促急忙,给他装了一蛇皮袋红薯丝,作为礼物要他带回去。岳父并不嫌弃,反倒高兴地说:这个好,这个好,一家又当得半个月粮了!

  我知道,他们队上的田虽然比我们队多,却因产量低,一年的口粮常上不了岸,要吃几个月的杂粮,如湖藕子、芋头和豆饼等。

  走了七八里,送岳父到了百家沟码头。码头边还空无一人,只有几艘洞驳子傍在码头边。一船老大懒洋洋地刚从床上爬起来,见岳父背着一个蛇皮袋来赶船,就笑着说:搭船还早呢,要八点半,才六点多呀,来这么早干什么,怕屋里冷了抱鸡婆汤啵?

  岳父说:哎,你不知道,如至今这队上的事比抱鸡婆汤还重要呢!等就等吧,这汽划子我只能等它,它不会等我呀,你不晓得,昨天只迟得一步,它就开了,害得我们走了一天路。

  可是等着等着,他又躁得像关在笼里的狼一样,在河边来来回回走动,眼巴巴地打起遮阳手,望着河的尽头。等了足有两个钟头,河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黑影,慢慢,那黑影幻化成了一艘船,船又成了汽船,没错,是沅江班来了,我和岳父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。

  那沅江班像蜗牛似的,慢腾腾地爬了过来。快到码头了,等在河边的小划子发出一声喊:“上船吧,沅江班来了!”岳父连忙背起蛇皮袋,同其它等船的一伙上了这只小划子。

  等两船快相遇了,一声哨响,汽船慢了下来,小划子慢慢靠将过去。看看快靠拢了,前头的船工将一根缆绳向汽船上一抛,汽船上的人忙将缆绳扎在缆桩上,船尾也用缆绳扎紧了,划子上的旅客这才一个个爬上了汽船。客上完了,接着汽船拉响一个长笛,船又缓缓向黄茅洲方向去了。

  直到看着岳父上了划子,又登上了大船,船跑得不见了踪影,我才放心地回去了。

  


  (四)

  岳父后来又到赤山岛来过两次,都是搭沅江班来的。看着我家旁边那条公路有汽车来来往往,他说:黄茅洲那边的公路也修通了,听乡里的干部说,不久就会通班车了,不知我看得到不。如看得到,以后我就坐车来。

  我说:到县城的班车早不久已经通了,每天两班,我们已不须到百家沟码头赶汽船了。到黄茅洲的客班车以后肯定也会通的,您老不但能看到,也一定能坐到。

  


  遗憾的是,岳父看是看到了,却终究没有坐到。

  那年春上,也是因队里的稻田没有肥,他老人家一大早就急急忙忙拖部板车,去塞波嘴镇上运化肥。因一路走得太急,与迎面而来的一部手扶拖拉机相撞,撞断了一根肠子。虽送到医院做了两次手术,但还是没有抢救过来!

  断气时,老人还不闭眼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我们知道,他是准备插完田后,搭班车来赤山的,却不料公路修到家门口了,每天看着汽车来来往往,却因死于非命,没有实现这一夙愿。

  由岳丈的死,不由想到了父亲。

  


  那年,父亲受大队之命,组织了一个副业队,到岛边采挖砂卵石,让社员一年到头除了几个工分,还能听得几声银壳子响。不料,被公社以“搞资本主义”为名,父亲被请进了一个为“二十三类人”办的学习班。当时我正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,因家里穷,也因父亲的问题,来看亲的姑娘大多瞄一眼就走了。

  1970年,赤山岛终于有了生机,全县从各公社抽调数万修路大军,逢山开路,遇水搭桥,只短短两三个月,就将一条6米宽的公路修好了。我家因临近公路,子母城公社的修路指挥部就设在我家,有几个干部见我没对象,就争着跟我做介绍。我妻子就是他们做的媒。妻子呢,也不知是看中了我本人,还是看中了家门口的新公路,二话没说,就嫁给了我。

  


  现在,家门口这条县道,40多年前就已改成了省道,现在又成了国道,并已加宽到了12米。在它旁边,近年又新增了一条益阳到南县的高速公路,其中赤山到益阳这段于上个月已通车了。现在的赤山岛,不但有了国道和高速公路,还有白沙大桥、茅草街大桥、赤山大桥、南洞庭大桥、高速大桥共五座公路桥。据说,一条华容至益阳的铁路也在紧锣密鼓筹划中,到时,岛上居民的出行就不止是汽车喽!

  现在,不仅赤山,整个沅江北部的班车,就像城里的公交一样,早晚高峰都是五分钟一趟。赤山早已不再是孤岛,已成了南北交通的重要枢纽。人们出行除了班车,还有摩托车、电动车和私家汽车,沅江班客轮在浩淼的洞庭湖区,已光荣地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
  虽然退出了历史舞台,但那艘在我们记忆中曾承载了许多欢乐和苦难的“沅江班”,在那个年代所发挥的作用,却功不可没,我们会永远记在心里边。

  别了,沅江班!

  别了,汽划子!

  

  (草于2017年9月,改于2019年12月)


路过

雷人

握手

鲜花

鸡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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