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寻根说字】

贼有种种，“偷”法不同

谢国芳

　　盗，本义是看着别人器皿里的东西流口水，想非法占有。窃(竊)，本义是虫子在穴里偷米吃。偷，右边的“俞”是房子，左边有个人意欲进去偷东西。三个字，或者想偷，或者正在偷，意思相近。

　　后来，这三个字有了分歧。“窃”只作动词，而盗和偷都可当名词用。“盗”成了“大盗”“强盗”，“盗”成了公然抢劫者，它做大做强了;而“偷”成了“小偷”“偷窃”，不仅做得小，地位也越来越低。古时，起义造反者称为“盗”，不能叫“偷”。有一俗语“饱暖生淫欲，饥寒起盗心”，淫，指过分之欲;盗，指大盗、强盗，俗语指起来造反，而不是指偷东西。

　　益阳话里，“偷”字两读，文读为小偷的“偷”;而“偷”当动词用时，也白读为“捞(一声)”。因而，乡下既讲“偷东西”，也讲“捞家伙”。正确写字，“捞”要写为“偷”。“偷人”一词在方言里常用，指女子与人私通。在沅江曾流传一个笑话：一下乡女知青，与大队会计私通。女邻居私下议论。不料被她自己听到了，她竟然理直气壮的大发脾气：“我怎么偷人了?我只有一个小箱子，偷了人放在哪里?”这位长沙城里长大的女知青显然不知道“偷人”的真正含义，引得女邻居哄堂大笑。

　　贼，益阳人读cè。贼字，从贝从戎。贝指财产。戎指西戎，古代生活在西北的少数民族。“戎”有“每年一次，周而复始的战争”之义。“贝”与“戎”合起来表示“每年一次的西戎入寇抢掠边地人民财产的战争”。后来，“贼”引申为为非作歹、抢劫、偷窃的人。益阳话的“贼”作为名词就是“小偷”。但，“贼”字益阳还用为介词，当“被”字用。这是益阳人的独有，其他地方没有的。如“我贼他赶上哒。”“你何搞贼他打一餐呢?!”仔细体会，益阳人用作“被”的“贼”，都是主观性的表达，既有意外，又有看不起“贼”主体的意思。暗示着那个人用了不正当手段，部分保留着“贼”的原义。当“被”用的“贼”，也有人漫读为cuò，属于方言的正常变音。

　　逛，普通话是四声，益阳白读音三声。逛字，从狂从辶，狂亦声。“狂”意为“集群性动物社会内部争夺王位”。“狂”与“辶”合起来表示“王位争夺战中的失败者离开集群，孤独流浪”。这个字的本义：无目的无计划的漫游、流浪。现在讲得最多的是逛街，非常切合这个字的本义，确实是无目的的逛，走到哪里算哪里，看到什么，喜欢上了就买，没有喜欢的就什么都不买。

　　益阳有“横逛”一词，讲人走路的姿势很张扬，不顾及旁人，甚至妨碍旁人。成语“横行霸道”的本义就是这样的。乡间儿童的游戏世界里，孩子王被形容为“冲逛逛”，指其能力超强，可以在一个群体里横行霸道。“逛逛”就指横行的傲漫神态。

　　因“逛”有走来走去的意思，引申有“来去”“往复”。比如，乡间捕鱼，先以脚将水逛动，让鱼受惊起跳，以发现捕捉的目标。另有一词“刮昏”，形容头很昏。其实应写为“逛浑”，就是从捉鱼时以脚将水逛浑而来。人的头昏，昏到什么程度呢?就如逛浑了的水。只是这处的“逛”漫读到“刮”去了。　

　　“子丑寅卯”本是地支(子、丑、寅、卯、辰、巳、午、未、申、酉、戌、亥)的前四个。作为一个成语，指的是事物的道理。一方面，知道地支的多是文化人，往往喜欢对事物推究出个道理来;另一方面，地支中本就包含了不少传统学问，以前四个地支指代整个地支，也指代了其中的传统学问。如“他这个人学问好，什么都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”。

　　其实，“甲乙丙丁”也代表天干，也有学问。只是“甲乙丙丁”多用来计数，也显得比“子丑寅卯”浅显，一般不用来指事理。

　　庚，常用的意思是年纪、年龄。旧时订婚，男女双方互换的八字帖叫庚帖，帖上写着姓名、生辰八字、籍贯、祖宗三代等。因此，订婚也叫“定庚”。

　　长庚星，中国古代称之为太白或太白金星。它有时是晨星，黎明前出现在东方天空，被称为“启明”;有时是昏星，黄昏后出现在西方天空，被称为“长庚”。在中国古代传说里，太白金星还是地位较高的神仙，是《西游记》的主要人物之一。以“长庚”来起名，除了取义长寿，还寄寓着成名、得道、成仙的美好愿望。

　　老庚，也叫老同、同庚，指年龄相同的朋友，江西、湖南、湖北、四川等地，都有这个观念。一般男的叫老庚，女的叫老同。老庚、老同还可传代。下一代称父母辈老庚(同)为“老庚(同)爷”“老庚(同)娘”。有的称老同的母亲为“寄娘”。益阳只讲“老庚”，男女都称“老庚”，不称“老同”。

　　名字相同(有一字同也算)的人互相称“老划(益阳音wá )”“划家里”。之所以这样，是因为“划”虽本意是划开、分开，但划得整齐、一致，从此引申有合得来、划得来的意思。同名的人相见，当然有与生俱来的认同感、亲切感。

　　看到这个“疴”，肯定有人以为益阳口语中没有这个词。其实，有这个词，只是用法与普通话不同。

　　“疾病”一词，在古汉语中，“疾”指小病，而“病”指大病。“疴”是另一个表示病的词。

　　《说文》：“疴，病也。”可知，疴也指的是大病。其中的“可”意为“肩挑、担荷”(以运送土石方)。“疒”与“可”合起来表示“因劳役而引起的疾病”，最常见的是肺痨病及流感、霍乱等。这些病在古代基本上都是不治之症。因此，还留下沉疴、陈疴、积疴、负疴等表示严重病情的词。

　　益阳口语中，“疴”念成qiò和kò。如竹木放久了，朽坏，我们讲“qiò家打”(家打：表示完成意思的语尾，相当于“了”);食物尤其是干菜，放久了或保存不当，坏了，叫“kò家打”。坏了的干菜有一股气味，叫“kò气子”。这两个意思，写成字都是“疴”，表示竹木、蔬菜因感染细菌得了大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