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根说字装的么子腔，作的么子势?

　　【寻根说字】装的么子腔，作的么子势?

　　谢国芳

　　装“腔”作“势”

　　成语“装腔作势”，意为故意做作。“装”与“作”在益阳为同义词，如《山乡巨变》：“‘不见得。’盛佳秀作谦。”“作谦”也用为“装谦”，都是故意做个谦虚的样子。而益阳人的“腔”与“势”用得很是灵活、广泛。

　　“腔”有：姓和腔、邪腔、黄腔、绿腔、俗腔等。腔可以是讲话的腔调，也可以是风格、作风、作派等。

　　“和”为打和声、跟着来、没个性，以姓冠之，表示某人一贯如此。而“姓和腔”以桃江人讲得最多，除批评人没有个性外，还有没有定准、原则，讲话算不得数等含义。

　　黄腔的黄是红与绿的中间色，传统认为红是好的，绿是不好的，黄是混迹于中间的颜色。因此，“讲黄腔”犹如讲风凉话。而“讲俗腔”“绿腔”“邪腔”则程度越来越往坏里去，就是讲怪话、坏话。

　　还有“混黄绿”，混是讲话、聊天、吹牛，“黄”指不好不坏的，如黄色笑话;“绿”本义是食物等变质变色，引申为不好的，拿这些不良信息来聊天、吹牛，就谓之“混黄绿”。有个词“绿铜”或“绿打铜”，都指情况变坏、糟了。可能是由铜所生之锈为绿色而来。

　　加举两个“绿”的例子。《山乡巨变》：“会出绿戏的，你看吧!”“出绿戏”相当于出事(事故)。《山乡巨变》：“经年累月在外跑江湖，秋丝瓜作田自然是个碌碌公。”“碌碌工”应写为“绿绿工”。“绿绿”后面加“工”，以形容其作田技术不行。

　　还有一个词“混黑死”，初听像“混黑屎”。混有吹牛之意，“混黑死”也说成“讲黑死”“黑死腔”。

　　《山乡巨变》：“平素爱占人家小便宜，又爱吵场合，一口黑屎腔。”“屎”应写为“死”。

　　“黑死”由“月黑风高”“杀人放火”等成语演变而来。元·元怀《拊掌录》：“欧阳公与人行令，各作诗两句，须犯徒以上罪者……一云：‘持刀哄寡妇，下海劫人船。’一云：‘ 月黑杀人夜，风高放火天。’”“讲黑死”即讲狠话、恶语。

　　“散腔”指没有边际、不成规矩的话，也说逗(或斗)散方。也讲成“斗把”。“把”指手持的部分，“斗把”就是拿着东西相斗。只是方言里引申出了玩耍的意思。

　　“势”是风格、风度、架式、架子。“垮垮(之)势”，指工程、事业、企业等不景气，到了崩溃边缘的状态。“混混之势”，表示工作不上紧、不上进，过一天是一天。这都是益阳特有的表达方式。

　　“也矣乎”

　　“也矣乎”，如果写成“夜一无”，大家按方言音一读就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
　　“也矣乎”，是由文言文的三个语气助词构成的。三个字都表示一句话结束了，加在一起却表示没有下文或者不了了之。如“这个事后来就也矣乎了”“你搞了半天，还是也矣乎呀?”

　　这个词的来源如成语“之乎者也”。之、乎、者、也皆文言语助词，组合起来代表典型的文言风格，这个成语全国通用的意思是：形容半文半白的话或文章。在益阳它还有一种用法：批评人只说不做，或者说得多做得少，不务实。如“他这个人只晓得之乎者也”。

　　“也”作为副词，在益阳也被泛用。如“也(ya一声)日子”“也也(ya ya)(之)势”，以形容得过且过的状态。因为“也”表示同样的意思，如“他去了，我也去”，“也”后面跟的是被动、跟随的状态。一个人老是“也”，就属于不求进取、得过且过了。

　　对于“也矣乎”，可能读者会问：怎么“乎”在方言里读成了“无”呢?其实，益阳方言将普通话拼音hu读为wu的很多，如胡、湖、糊、互、户、沪、狐、弧、壶、和牌的和等，就是去掉声母来读。“乎”的拼音就是hu，不足为怪。

　　扳俏

　　明清白话里有个词叫“拿班”，义为装腔作势，摆架子。元·关汉卿《望江亭》第一折：“非是我要拿班，只怕他将咱轻慢。”《西游记》第二十三回：“都这般扭扭捏捏的拿班儿，把好事都弄得裂了。”也作“拿班做势”。明·兰陵笑笑生《金瓶梅词话》第七十五回：“你会晓的甚么好成样的套数儿，左右是那几句沟篱、西沟篱，油嘴狗舌，不上纸笔的那胡歌野词，就拿班做势起来。”

　　湘人有“扳俏”与之同义。如，“莫扳俏啦，作古正经咧你又上不得正板!”

　　班，金文中间是刀，左右是玉，象用刀割玉。本义为分割玉，后引申为名词，有位、序之义，如班次、班列、朝班、按部就班等。拿班，就是拿自己当班内人对待，相当于益阳话“充角色”。

　　“扳俏”之“扳”，从手从反。“手”与“反”合起来表示“拗手腕”。古文通“攀”，有拉、引之义。如王安石《伤仲永》：“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。”

　　方言“扳俏”，说本来不俏的却往俏上攀引，就与“拿班”同义了。

　　连衣

　　制作衣服，在益阳虽也说“裁衣服”“缝衣服”，但说得更多的还是“连衣服”。

　　这一说法吴方言也用。《警世通言·宋小官团圆破毡笠》：“(宋敦)穿了一件新联就的洁白湖绸道袍，赶出北门下船。”只是将“连”写成了“联”。

　　《说文》：“连，负车也。”段玉裁注：“连即古文辇也。”负车就是拉车。辇是两个男子(夫)并行拉车。连的本义就是相并、相接。由布料做成衣服，就是将布料按设计的样式“连”起来。

　　过去乡间做衣服的师傅叫裁缝，裁是将布料按设计剪开，缝是将这些布料用线“连”成衣服。

　　现在衣服的制作完全工业化、社会化了，“连衣”与裁缝这两个词都在消失中。

　　牵·欠

　　《警世通言·玉堂春落难逢夫》：“爹爹!大娘欠你，送辣面与你吃。”此处的“欠”应为“牵”。

　　“牵”“欠”在益阳都读qián。“牵”的本义是指可牵走的牲畜如牛羊猪等，后来由牵走引申为牵引、牵挂、想念，如“这孩子牵他妈妈咧!”益阳有一个词叫“牵老”，指采摘下来或买回的蔬菜，放着会慢慢变老，要快点食用。含义在于将蔬菜放着，比喻成动物将牵走还未牵走的状态。将“牵”字用得非常有创意。

　　欠的本义是打呵欠(人疲劳时张口出气)，后引申为短少、不够，再引申为动词，有亏欠、想念，被吸引的意思。益阳有“欠食”之用法，说想吃什么东西，其行为、举止就叫欠食。特别欠食的孩子还被批评为“欠食佬”。童谣有“欠食佬，家家跑，一下碰打咯只阉猪佬……”

　　益阳有一种表达叫“欠欠势”，表示差或者少一点点的样子。不过，“欠”有时被读成“七”，“欠欠势”就念成了“七七势”。比如，人不能吃得过饱，过饱伤身体，“要吃得个欠欠势”。

　　“欠账”的意思，往往以“该”来表达。这种用法方言里多有。《红楼梦》：“人家该咱们的，咱们该人家的……算一算，看看还有几个钱没有。”“该”表示“欠”，属于含蓄的说法。老是说人“欠”，对方听着不高兴，自己也难出口，但说成“该”就感觉好多了。《说文》:“该，军中约也。”引申为完备、应该，没有达到完备、应该，就是“欠”，提醒你“该”，就是说你“欠”着什么。

　　挑

　　《警世通言·杜十娘怒沉百宝箱》：“喝教艄公打跳，童儿张伞，迎接公子过船，就于船头作揖。”

　　挑，从手从兆。“兆”意为“远”，“手”与“兆”合起来表示“把手伸向远处拿物品”。“挑”本义为就远不就近的拿物品。用竿子、棍棒等的一头举起或支起也叫挑，如：挑起帘子。由这一义项引申，益阳话里“挑”有个意义：伸出去的长板，如房屋的屋檐就是用这种结构承重的。与此相关，船与岸之间通行的长板，也称为“挑”，益阳话读音为“跳(二声)”。这样，便知上处引文中的“打跳”，应写为“搭挑”。方言里还称勺子为“挑子”，就是从“就远不就近的拿物品”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