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根说字

哄人讲“呵”，骗人讲“唆”

谢国芳

　　钉

　　钉，常用为名词、动词，非常明白的一个字。但“钉”字在益阳话里有独特用法。

　　“钉”当动词时，白读为diàng。如“在墙上钉(diàng)一口钉子”“我钉(diàng)你一钉公”。“钉”还当“打”用，如“打他一顿”也讲成“钉他一餐”。旧时一套响器里，有一面小锣，人手够就用，人手不够可不用。敲的节奏不紧凑，有时敲一下，有时不敲。这种锣叫钉(diàng)锣子。因为它常常是一种时有时无，阴不阴阳不阳的状态，人们将它比喻为旁敲侧击者。如“他这个人凡事不出头做，只在旁边敲钉(diàng)锣子。”还用来比喻阴阳怪气，如“他又在那里敲钉(diàng)锣子”。

　　在一旁说怪话，或旁敲侧击讽刺人，也讲成“钉”。只是这种“钉”，声母可换成了t，声调也漫读到了一声。如被人阴着讽刺的时候，会无奈的说一句：“弟兄啦，莫巴打我钉咯。”

　　有俗语“钉完钉子覆完脚”。钉子钉到木板的另一面露出来的少许叫“脚”，将它折转到与板面平整叫“覆脚”。俗语言做事熨贴、牢靠、有始有终。

　　掐·捏

　　掐，益阳音是kā或kà。掐，既指手指合拢来的动作，也指一下掐住的量。捉鱼的动作，叫抓，也叫掐。如“那条鱼太大哒，两个人都冇掐得住”。益阳话欺负人叫“吃住”，也说成“掐住”“掐打”“掐住他”“掐打他干”。益阳话讲人小气，谓“掐鼻”，隐指掐着鼻子出气。以拇指和食指指甲掐人皮肉，谓“掐(kà)”;掐住皮肉往外扯，叫“揪”。掐和揪是女人和小孩攻击人的常用手段。扯痧也叫揪痧。身体长了丹毒，民间有“掐丹”疗法。

　　捏，本义是用手指把软的东西做成一定的形状。引申为用拇指和其他手指夹住。益阳有俗语“捏(nian五声)打一寸不放一分”，讲人吝啬。又如“手里有一点点权力都捏(nian五声)打不松手”。形容节俭过日子，有个成语“捏紧把细”。

　　“捏没”一词，本义是将灯火等小火苗或已经点燃的引线捏灭，引申指将可能变大的事情、事故消除。如“现在纪委太严，要捏没一个事太难哒。”

　　因为捏的本义是将不成形的东西做成有形的东西，由虚而实，于是又引申出假造、虚构的意思。编辑部里常见人感叹文章“捏(nì)不出来”。益阳有“捏白”一词，指凭空捏造。经常捏白的人还被称为“捏白佬”。“捏白”之“捏”，白读音为nià。

　　如地上落了树叶、烟蒂等，弯腰去捡起来，益阳话说“niān”。“niān”可以写为“拈”，也可写为“捏”。在“以指轻轻夹住”义项上，捏和拈同义。

　　可知，“捏”在益阳话里有4个读音：nì、nià、niān、nian(五声)，在具体场合要分清楚。

　　脱·断

　　脱与断，在益阳话里同音，都可读tè。断，还与段、邓同音，读dér。

　　《尔雅》：“肉去骨曰脱”。引申为去(除)皮肤、毛发等。如今，脱的基本意思是去掉、除去、离开。

　　益阳有“脱符”一词。《说文》：“符，信也。汉制以竹长六寸分而相合。”符的本义：古代朝廷传达命令或调兵将用的凭证(双方各执一半，以验真假)。“脱符”本指符丢了，不能再对证了，引申指脱离、完结。如“我终于脱了这个符”，指一个难以摆脱的麻烦事了结了。“我看你何搞脱符”，言难以摆脱的麻烦事。符还指符箓，道士用来驱鬼召神或治病延年的神秘文书。符箓是道士对鬼神发的指令，具有神秘的力量。人们对之敬而远之，避之唯恐不及。脱符，也可能从摆脱符箓控制的含义而来。

　　与脱相近的“褪”字，是后来造出来的字。元·熊忠撰的《韵会》才收这个字，释曰：“褪，卸衣也”。脱，重在去除、脱离;而褪，重在卸下、落下。益阳话里“脱”常用，而“褪”很少用，或者说当用“褪”时，都用了“脱”。

　　《说文》：“断，截也”。断的本义是截断，截开。断的反义词是继，继的本义是将断了的接起来。

　　断了的东西自然脱离开，加上益阳话里这两个字可同音tè，有时“断”与“脱”难以区分，可以通用。但“断”读dér时，与“脱”区别明显。“断(dér)”在方言里有两个意思：半路拦截;紧随其后直到追上并拦住为止。《西游记》第九十七回：“又早遇强徒断路，诚所谓‘祸不单行’也!”又如“断住他!他抢打我的手机!”“我的饭都搞熟哒，你去断打他，硬要留他吃哒饭再去!”

　　呵·唆

　　呵，《说文》：“诃，大言而怒也。从言，可声，字亦作呵。”现在还有词呵斥、呵责。不过，呵字更多场合是用来记录声音，读a、hā、hē、kē等。有词“呵护”，指对某人、某物很在意，用心去爱护她、保护她。这一用法的“呵”，益阳话读hō。

　　俗话讲“泥鳅(子)要捧，妹子要哄”，讲谈恋爱时男方多顺着女方讲好听的话。“哄”有哄骗之意，若方式正当点，叫“呵”，还讲成“呵打呵打来”。婴儿在哭，母亲会去抱着他，拍着他，嘴里同时发出“喔喔”的声音，这就是最正宗的“呵”。

　　唆(suō)，基本义是指使或怂恿(别人去做坏事)，有教唆、唆使等词。益阳话，主人驱使狗，叫“唆狗”(此种“唆”读成xuo五声)。“唆(四声)”在益阳话里还单独当欺骗用，如“莫唆她咯，唆得她作孽几啵。”“他这个人你正经跟他讲道理，讲不通;他只信唆!”

　　方言里，唆(四声)还有“用嘴吮吸”的意思。如“她嫌儿子的排骨冇吃干净，也不说话，从桌上夹起来再唆一遍”。街上有吃唆螺的店子，“唆”字不要写成别的字。

　　“用嘴吮吸”也用“津”。津的基本义为渡口，由其渡水的动词方向，引申有滋润、溢、渗等含义。“津”就是用力将汁液吸出。如婴儿吸奶的动作用“唆”，也用“津”。婴儿津奶须用力气，因此成人还有词“吃奶的劲都拿出来哒”，以表示做事使出全部力量。

　　意为言语繁复的啰嗦也写作“啰唆”，益阳人单用“唆(二声)”当动词、形容词。如“他那个人太唆哒!”“你不要尽打唆，我早就晓得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