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根说字

　　袋子叫“袋公”，道理何在

　　谢国芳

　　“公”尾

　　袋子，在益阳话里讲成“袋公”。不论是大袋子还是衣服上的小口袋，都叫“袋公”。这个“公”显然只是一个音，是语尾，基本上相当于普通话的“子”。

　　这个“公”让我联想到，邵阳及新化、安化、宁乡称眼洞为“眼公”，有可能是老湘语的用法。老湘语保留了一定量的古楚语词汇，“公”可能是古楚语的一个语尾。

　　他们还讲“筒公”“挑公”等。多数用法益阳也有。竹质的大小筒子，都叫筒公，而没有做成器具的，还强调为“竹筒公”。量米的升子，就是筒公的一种。挑公，有时讲勺公，益阳讲挑子，普通话讲勺子。益阳还讲豌豆公、绿豆公，不过是将常用的“子”换成了“公”。植物的根部，我们讲蔸子，也讲“蔸公”，如“树蔸公”“竹蔸公”“芦苇蔸公”“藜蒿蔸公”“白菜蔸公”等。

　　益阳给男孩子的绰号有“某屄”“某巴几”。“巴(四声)几”指男性生殖器。“巴几”也讲成“巴公”，是一个更明显的“公”尾的例子。

　　再回过头来看我另处解说过的“钉公”“栽公”，以及“虾公(子)”“麻(蟆)公”，其中的“公”，也应是语尾。

　　抵岸

　　抵岸，写出字来像是“到达岸边(上)”的意思，其实，它在益阳话里指“可以相抵之财物”。

　　《说文》：“抵，挤也。”挤的本义是推开。抵，引申指到达、支住、顶住、挡住、抵偿、抵消、相当。益阳人讲到人命案，说杀人偿命的道理，常常会说：“一命抵一命”。

　　岸，在益阳话里有两个读音：ηán，ηěr。后一个音与“硬”的白读音相同，于是这“岸”与“硬”在意义上有了相混的可能。“抵硬”可理解为“有硬的财物可以相抵”。如“他屋里冇么子抵岸(硬)，亏了的话，到时何搞?”

　　饿殍

　　饿殍，意为饥饿而死的人，或快要饿死的人。殍也写成莩，普通话音piǎo。这个词口语里用得很少，不论普通话还是方言。

　　《后汉书·仲长统传》：“及至一方有警，一面被灾，未逮三年，校计骞短，坐视战士之蔬食，立望饿殍之满道。”

　　以“孚”为音旁的字，如俘、浮、郛、孵、桴、蜉等字，普通话都音fu，怎么殍(莩)字读piao了呢?笔者讲过益阳话里浮、孵、甫读bao的现象。因为b与p只是清浊的不同，b实际上是p的浊读。古今都有方言，读音的演变既有规律又有许多变例。而以浮、殍两字为例，益阳话与普通话正好往相反方向演变了。普通话读fu者，益阳话读bao;而普通话读p(b)iao的“殍”，益阳话却读fu。如“你好久冇吃家伙哒?饿殍一样!”其中的“殍”就读fu。这是白读音，保留下来的古音，不要认为是益阳人读错了，因为读这个音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字的普通话音，甚至连这个字都不认得。

　　攀

　　攀，《广雅》：“引也。”其基本义：抓住东西向上爬。引申为拉扯、拉拢、结交。

　　除了普通话的用法，益阳还常用为追、赶。湖区人有“赶浪”一词，说后面的船追着前船的浪走，而距离远就是“赶浪不到”。“跟打攀”，意思就是跟着追赶。如“我一直跟打你后里攀，就是赶你不上。”

　　因为“攀”有拉扯的意思，还有“攀开”的用法。如“我将前面的芦苇一攀开，看到地上有一窝野鸭子蛋。”

　　攀扯，意为拉扯、牵连，用为名词，就是麻纱、麻烦事。如“他调走时，在单位冇留下一点攀扯。”

　　而与之相关的“襻”，只是指具体的连结衣裙的带子、套，当动词就是以襻连结。

　　谝

　　谝，普通话两个音：pián、piǎn，益阳话里它读五声。其基本义项是：花言巧语、夸耀、欺骗。这个字来源较古，但现在只保留在方言里。北方方言里有的地方用为炫耀、得瑟，有的地方用为聊天、交谈。

　　清·钱谦益《奉贺宫传晋江黄公奉诏存问序》：“始必以谝言为钓饵，荧惑主心。”

　　益阳话里，“谝”本来是用为欺骗意思的，但后来引申出沾惹、揩油的意思。吃菜前沾点液体调料，就是“谝”。有一个词叫“干谝”，指不想花一点成本却想获得利益。扩充为成语叫“干手谝芝麻”。另有一成语“巴几谝(軃)灰”，指还没有穿裤子就在一起玩的那种亲密关系。軃(tuǒ)，下垂。

　　地上的卫生搞得非常干净，会赞为“谝得盐吃得”。

　　号

　　号，繁体字为號。其实这个字本来就写为“号”，后来的简化不过是让它回归本字。其本义是痛苦时发出的叫声。后来由基本义名称引申出许多意思来。

　　益阳的“号”多用为名字。新生儿一般三天内要起名字。有一句话说：“三天不起号，一只捏白佬”，说不早点起妥当名字，这人长大了没有定性，说话没定准。

　　将“号”当种、类用也较多。如“我跟他不是一号人。你可以不信他，但不会连我都不信吧。”有一句谚语：“一张床不睡两号人”，言夫妻一起生活久了，性格会趋同，尤其指跟着往坏处变。

　　中

　　中，普通话两个读音：zhōng、zhòng。前一个读音时，中间、中央是基本义。后一个读音时，当动词用：正对上、符合、遭受等。如中奖、中标、中毒、中暑、百发百中、正中下怀等。

　　益阳话里，后一种读音的“中”，有一个特殊用法，应是别处没有的。“吃中哒(了)”，指某种食物吃得过多，厌了，甚至以后都不想再吃了。如“么子东西都吃个欠欠势就好，不要吃中哒。”

　　平时所说的“中暑”往往因为天气过热所致，是急症的一种。因为急症在益阳也叫症候(读若号)，中暑时，也说：“来哒症候”。

　　有个词叫“急打症(漫读为二声)”，指遇事慌张如来了急症的状态。如“你莫搞急打症，慢点讲。”